文／唐湘龍

看著清大的學生走在有雨的校園裡，前面掛著布條：「清大精神已死。」我不是清大學生，我只是想，如果今天學生合理化自己政治立場的方式就是這六個字，這種清大精神，死了也好。

類似場景，在校園裡不算陌生。在20多年前，我唸大學時，學運雲起的時代，更不陌生。我沒參與過學運，沒資格。我打工都來不及。但是，旁觀。「學生運動」就當運動吧。也許「老學運」看到街頭有後人，總有幾分興奮，不過，坦白講，現在的「學生運動」，乏味。沒什麼進步性。

運動的本質決定它的價值。運動的背景決定它的前景。

講講本質。講講背景。民進黨在校園裡是強大的。即使失去政權，在校園裡仍然強大。20多年來，都是如此。就算這幾年，幾波努力要掛上「青年」兩字的街頭活動，「青年xx」、「青年反xx」，其實，議題方向以及發動的人脈背景，不只和民進黨完全一個鼻孔出氣，骨子的深綠和反中、反藍的調子，是我覺得沒有進步性的重要原因。

觀察2000年之後的幾波學運、學生，不過是從校園裡走出來的民進黨。黨政軍退出校園，這口號曾讓我心動，但民進黨卻進到校園，進去得非常深。現在，不是大學生的青年，幾希？大學生的貶值，讓「青年xx」、「青年反xx」，耳朵已經長繭，再加上20多年來如出一輒的政治操作模式，讓青年不開口，大家也知道青年要講什麼。

民進黨玩青年，把青年的魅力都玩光了。

網路上，看著這些青年朋友把自己比擬成天安門前擋坦克的勇士，那真是比唐吉軻德更唐吉軻德。悲壯到好笑。

講一個人。不是清大。不是台大。印象中，她什麼大都不是。她叫「陳金珠」。她死了。2005年的12月6日。就是剛好7年前今天。巧不巧？她死的時候，才33歲。跟現在很多在校園裡打死不退的老學生相比，陳金珠應該也算青年吧。

陳金珠是「搖國旗的人」。2004年「319」槍擊案之後，她對時局開始關心，開始不平。凱道平靜後，陳金珠和一些結識的朋友們，開始一段奇幻漂流。他們不管刮風下雨，他們在景福門前的人行道上搖國旗。人數一開始還有幾十個，後來越來越少。剩十來的。甚至個位數。但陳金珠一直在。和其他人相比，陳金珠年輕，也安靜。她不是住台北。她住桃園。她在漢堡店工作。每天下班搭車來台北搖國旗。

年輕人，陳金珠也是年輕人。就算是寒冷的冬雨夜裡，她和她的街頭伙伴們也照搖。常經過景福門的，都知道他們。他們無害。他們大概傍晚開始，十點結束。但是，來自當時總統府安全單位的壓力，讓陳金珠走上絕路。

安全單位接到陳水扁家人投訴（一說是吳淑珍），車隊在經過景福門前時受到這些搖國旗的人干擾，有安全顧慮。之後，不只陳金珠，幾乎每一個搖旗的男女老小，都被盤查，被帶到警所問筆錄，甚至在拉扯間受傷。陳金珠在桃園的家裡，連警察都上門了。陳金珠的日記裡顯示，她從驚恐、害怕，轉為憤怒。她不斷想抗議這些事情，但即使立委、議員介入協調，都無法再弭平她內心的悲憤感。

最後，她選擇在台北市政府大樓一躍而下。她的屍體在半年後，才在死角被發現。

「陳金珠事件」是個重要的街頭史。她沒有失禮怒罵官員警察。她沒有在鏡頭前表演要衝進官府的低難度街頭技巧，都沒有。其實，從頭到尾，媒體連她的一個聲音、畫面都沒有。連「控訴」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xx精神已死」。她自己就先死給你看。

因為警察到她家裡。到每一個「搖國旗的人」家裡。不是簡訊、email的「關心」。民進黨政府對陳金珠的關心是非常直白的。我直接讓你怕。這算不算「白色恐怖」？這種恐怖，在那個不遠的年代，太多了。在媒體圈子更多。

今天，年輕人關心媒體霸權，很好。我也關心。在法律基準點上的關心。離開法律，我個人也覺得，「壹傳媒」交易案是一樁魔鬼交易。令人噁心。NCC有必要拿出強度更高的「行政監督」。同時，要努力監控，避免被黎智英用來批鬥蔡衍明的「壹傳媒」員工，遭到企業內部的「秋決」。

但是，我對民進黨不斷壓迫馬英九要對這樁購併案表態，不以為然。最簡單的邏輯：如果總統都表態了，還要NCC做什麼。NCC還算什麼獨立行使職權的行政單位？

尤其，請蘇貞昌主席回憶一下，自己擔任行政院長時，是如何介入操作台視釋股案的？當時的新聞局長鄭文燦是如何軟硬兼施要把台視送進賴國洲和自由時報的懷裡？

年輕人如果關心媒體霸權，不要忘了這一段。年輕人如果要談白色恐怖，不要忘了陳金珠。不然，清大精神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