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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失去 (上)
作者: 沙米咚咚	日期: 2018.04.16　　天氣: 　心情:

今年的三月是一個悲傷的月份，我在短時間內近距離的接觸了幾次死亡，有的是已有心理準備，有的是短暫的萍水相逢，有的則是讓人沉重的上了一道人生課題...

其實阿姨的離開是讓人有點措手不及的，雖然早知道她的狀況並不樂觀，但是潛在的逃避意識總是覺得她應該還可以撐上一段日子。可是...沒想到她就這麼突然而且瀟灑的走了，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一丁點的眷戀讓她想要多留一下。我想也許這也是老天的憐惜，讓她早日解脫這場沒有盡頭的病痛吧…

阿姨的身後事很簡單，照著禮儀公司的步驟很快的走完流程，最後遵循她的遺願與母親作伴，長眠於金山。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阿姨的後事才剛辦完沒多久，我就緊接著收到了另一個噩耗。透過良成的人我們被告知醫生在JJ的腸道裡發現了腫瘤!!!
這個消息無疑是一枚深水魚雷，將我整個人炸醒，任我怎麼想也沒想到一向健康愛跑愛跳的JJ會生這麼嚴重的病!
也正是因為才剛剛經歷過阿姨的事，深感世事無常，所以我幾乎是沒有猶豫太久就臨時跟公司請了假，懷著一顆忐忑的心飛回了廣州...

出了機場，我便直奔良成將JJ接了出來。看到牠剛被飼養員牽出來時，先是萌萌的聞了聞旁邊的人，接著走向我後又是聞了一聞，然後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激動，整隻狗朝我直撲上來。而一年半未見，牠已從記憶中的苗條小精壯變成了乾瘦皮包骨，唯一沒變的是牠始終清澈的眼神...
道別了良成的人，JJ乖巧的上了車隨我離開，牠將腦袋倚靠在半搖下來的玻璃窗沿上，認真的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快速飛過，一直到下車前牠都沒捨得將頭移開。

到了朋友家後，她人還在外面教課還沒回來，但養在房裡的兩隻雪納瑞跟黑貴賓卻早已將不滿的情緒發洩在快遞包裹內的海綿墊上，撕的到處都是。突然看見我跟JJ一人一犬的陌生物種入侵家裡，小黑貴賓竟然還很歡欣的迎了上來，跟JJ互聞友好。
我看JJ沒有什麼攻擊性，就放心的捲起袖子開始整理屋裡的殘局。鏟完屎掃完地沒多久後，朋友也正好回到了家。而之後在朋友家的30多個小時裡，也是我與JJ最後相處的親密美好時光。

那天晚上才剛到朋友家的JJ在喝了水後就吐了一些胃酸出來，我雖有點擔心，但也沒想太多。朋友拿了一罐針對狗狗腸胃調理的處方罐頭給我，我拌了點良成給的乾狗糧後，就看著JJ滿足的將盤內的食物舔的一乾二淨。等了一會兒看牠沒有再嘔吐，我才放下心來，帶著牠跟朋友和她的兩隻小萌犬在小區附近溜達了一圈才回家。
結果這傢伙進屋後竟然看上了朋友家小雪納瑞的軟墊，回到屋裡就大嘞嘞的鳩佔鵲巢的霸佔住人家的小窩，完全不顧他人感受...

可也許多少還是對新環境有點陌生，那個晚上我走到哪裡牠就跟到哪裡。幾次上完廁所開了門，就見牠萌萌的坐在門口等我，讓人覺得貼心可愛，又有點點心疼。

後來考慮到JJ手術之後可能會好一陣子沒法洗澡，再加上接下來兩晚牠都要跟我睡，所以在上床之前，牠毫無懸念的被我拉進了浴室一起洗了個澡。
JJ一向不太喜歡碰水也不愛洗澡，但是聽了我的命令後牠還是很乖巧的隨著我步入了淋浴間讓我為所欲為。我因為沒有事先借吹風機，又不好意思將朋友吵醒，所以洗完後只能用毛巾將牠的毛擦乾。結果可能皮毛上多少還留有一點濕氣，JJ上床後就卷成一團麻花微微的發抖。我用手將牠整隻環抱住，可以感覺到牠頭部以下的地方幾乎只剩骨頭，讓人覺得特別心疼。好在沒多久我的體溫跟被窩的溫度漸漸的讓牠暖和起來，牠很快的就進入夢鄉安穩的睡著了。

隔天我睡得比較晚，起身時牠也沒有催促我，一直乖乖的等我梳洗完才帶牠出去晨遛。我想牠應該是已經忍了一段時間，所以一走出大樓的大門口，牠就忍不住在戶外停車場的草地上解放。接著我又牽著牠走過昨晚的路，回程時還多繞了一些地方，盡量滿足牠對這個小區的好奇心。而一路上見到牠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會忍不住說JJ好瘦，瘦可見骨，而我也一次次不厭其煩的解釋JJ是因為生病了才會那樣的瘦。

不過欣慰的是牠那幾天的精神與胃口都算不錯。那天早上朋友特地為我點了粵式點心和腸粉、瘦肉粥等外賣，結果吃飯的時候就見到三隻犬，兩小一大的蹲坐在腳邊，用深情的眼神圍著我們打轉。最後朋友實在耐不住JJ的小眼神，掙扎了一會兒後還是挑了幾個清淡的素餃餵給牠吃。至此之後，JJ一掃牠天生自帶的防備心，毫無保留的被朋友給收買了。本來頭一晚看到朋友時還有點生疏的感覺，後來再看到我朋友時就是一副搖著尾巴溫馴乖巧的討好模樣。

吃完早飯後朋友家裡又陸陸續續來了一些學生在家上課。JJ也都很乖巧聽話，沒有惹事，做給牠的飯也都掃得一乾二淨，而且沒有任何不適的狀況。後來幾次遛牠，我都盡可能的帶他走不一樣的路，包括手術當天早上帶牠走過小區的後山公園，還有小區外面之前牠小時候曾走過的人行道路...

其實寫到這裡，我真的打從心底感謝這位朋友的收留，讓我可以在JJ最後剩餘的日子裡，再次有機會幫牠洗澡，陪牠睡覺，餵牠吃飯，帶牠在小區周圍遛轉，就好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那樣...

在這短短的一天兩夜裡，除了朋友家的那兩隻小的之外，JJ也認識了其它新朋友。就在JJ要被帶去開刀的前一晚，我們跟朋友帶著她家兩隻小萌犬一起去外面遛狗時，回程途中除了有遇到常在小區內遛達的小黃外，還特地繞到樓下鄰居的後院，去探望剛得了胰腺炎的靚仔。

靚仔年約八歲，是隻憨厚的羅威納，塊頭不小看起來兇惡，但其實是隻溫柔憨實的傻大個兒。從小就被朋友樓下鄰居家的兒子買回來當寵物，卻從未真正享受過被主人疼愛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由阿姨，也就是靚仔主人的媽媽在照顧著。而阿姨是除了我朋友之外，唯一一個給過靚仔溫情的人。朋友說其實當時跟靚仔一起來的還有另一隻母的羅威納，但早在幾年前因為患病下身癱瘓，就被主人冷漠的安樂死了。自此之後，靚仔的日子就更加孤獨寂寞了。去年下半年的時候，因懷疑長期食用劣質的狗糧，靚仔在腸胃裡發現了腫瘤，所幸切除後身體恢復頗佳沒有大礙。

只是老天爺又開了靚仔一次玩笑，腫瘤才切除沒多久又不知是什麼原因讓牠得了胰腺炎。而半年前朋友家養了十幾年的老狗正是胰腺炎過世的，所以在得知靚仔也患上胰腺炎時，朋友就曾認真告誡過阿姨，靚仔必須在醫院連續打幾天點滴，等到確認痊癒後才能帶回家。可惜靚仔的主人不聽，覺得麻煩亦認為開銷過大，所以並未照做。
而阿姨雖然看著靚仔精神每況愈下，心裡又是著急又是心疼卻也無能為力。她屢次央求丈夫和兒子帶靚仔去看醫生，都被兩人冷聲拒絕。而在我帶著JJ去看靚仔的那個晚上，也是兩個小傢伙的第一次見面。一向火爆脾氣的JJ，竟然沒有打架而是溫柔的互聞了一下，頗有病友相憐的feel...

那個晚上的靚仔神色就有些病懨懨的，不像往日見到我朋友那樣的熱情，只見牠搖著尾巴看了我朋友幾眼就拖著蹣跚的腳步回到院內棚下趴著歇息。而後院的地上都是靚仔剛才吐出來的血水，怵目驚心。我們看著一臉擔心的阿姨，見她無奈的說著今天好不容易才說服兒子，明天一早就要帶靚仔去看醫生...
可惜...靚仔一直沒有等到醫生，就先迎來了死神。等到阿姨隔天早上發現時，靚仔的屍體已經僵硬了。而他忠心耿耿的幫主人看家了一輩子，終其一生都沒有被允許進過屋裡...

其實知道靚仔死訊時已經是隔了兩天之後，而JJ也依照原計畫在週日開了刀。那天早上X來接我們去醫院的時候，我想JJ是很開心的，牠雖然瘦可見骨卻依然精神很好，在20公尺遠處看見X的時候，幾乎是撒開四條長腿就狂奔追撲上去，我幾乎拉都拉不住。

到了醫院後，主刀的陳醫生還卡在上個會議耽擱住了還沒回來。而JJ一向討厭醫院，一到了門口就實在很不情願的想往外走，所以等待期間我們就帶著牠在醫院周圍遛達。那時紫荊花開的正好，滿地的落花灑在一地的青翠上仿若仙境，牠低頭開心的到處聞，想是附近應該有不少狗狗留下的痕跡。而那也是牠最後一次踏在草地上，感受風的吹拂...

在陳醫生到了沒多久後，JJ就被送進手術室，厚重的大門在我們面前閤上，心裡的鼓開始乒乓作響。那時心裡已經打好主意，等JJ開完刀後，就讓牠在醫院護理至拆線出院，然後再將牠寄養在朋友家一段時間調理身體。待身體各狀態恢復後，我就用小三通的方式將牠運回台灣。對於這個決定，X這次也沒有再反對，因為我們都清楚知道，腫瘤切除後可能很快會再次復發。如果JJ可以挺過這關，帶牠回台灣後也許牠也沒有太多時間，但我們都希望牠剩下的餘生能在關愛裡渡過...

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時間感覺是漫長的，但實際上我們並沒有等太久，我跟X就被醫生叫了進去。手術室很大，JJ仰躺在靠窗邊的手術台上，上身被手術用的遮布掩蓋，腹部已被劃開，場面有些血腥。X下意識抬起手來想遮住我的視線，但被我閃開了。我走近手術台看向已被開膛破肚的JJ，這時陳醫生頗為從容的從JJ腹腔內掏出一截大腸解說。他先是指著一截腸道說這段大腸有腫瘤，然後又很快的翻開一大片腹膜將之攤開，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白如棗核般大小的肉球，口氣平穩的宣布JJ的腫瘤已經擴散至大網膜處，接著問我們希望怎麼做?

當時我們除了有點被這場面愣住了之外，其實我跟X當時都沒有真正的get到醫生背後的意思。那時的我們仍是抱著樂觀的心情，請醫生將腫瘤切除。我們的想法也很簡單，只覺得把不好的東西切除後，縱使可能會再復發，我們也可以尋求其他治療方式盡量控制住腫瘤的生長。

陳醫生沒再說什麼，點點頭確認我們的意願後，就讓我們退出手術室等候。我跟X靜靜的退在外面守候著，儘管心中多少有些被方才腫瘤已擴散的事所影響，內心不免竄起一陣擔憂，但也很快的被心裡樂觀的聲音掩蓋。我心底一直是堅信著JJ一定會撐過這一關的。

很快的手術成功結束，護士將JJ從手術房抬出，當時JJ已經睜開雙眼，有點無力的看著我們。我們看著牠被放置在休息台上，剛做完手術很冷，隔著毛毯都可以看到牠在瑟瑟發抖。好在下方墊了電熱毯後，牠很快的就恢復正常體溫，呼吸平穩。

這時護士過來詢問我們是否要看一下切除下來的組織。而我也不知道打哪來的勇氣，竟然點頭說好就隻身跟著護士進入手術室，近距離觀看從JJ身上割下來的一團血肉，還拍了照片。

回到休息室後，還沒躺足30分鐘的JJ竟然就逕自的坐了起來，一臉麻醉後有些呆萌的神情，讓人覺得又好笑又心疼。後來陳醫生進來看到這個情形，也有點小小驚訝JJ的意志力，當下的我們也不懂，只覺得為牠驚人的恢復力感到心安。

由於醫院是大學附設的診所並沒有設置住院部，所以透過朋友的介紹，我們已準備轉院讓JJ住進有24小時護理的動物醫院。JJ坐起身後，我們在得到醫生首肯的情況下，將JJ輕放在地下，這時的牠竟然就可以自行走動，乖順的讓我們牽著上車離開。

上車後我跟X與JJ都一同坐在後座，由X輕輕的環住JJ。就這樣牠一路採坐姿背對著司機，直挺挺的望著後視窗，認真的眼神仿若我從良成接牠回來的那天。而我們任誰也沒想到那會是牠眼裡最後的風景。

第二家醫院不遠，下了高架道路不到十來分鐘，很快就到達了我們安排術後護理的醫院。跟上車時一樣，JJ乖順的隨著我們走進醫院，等候住院辦理手續。那時的牠只剩下16公斤，離他全盛時期的體重，足足差了有4-5公斤，几乎是他原本體重的1/4。

沒多久一個看起來頗年輕的王醫生在診間接見了JJ。初次見面時醫生同樣也是有些驚訝JJ術後的精神與活力，但也正是這個反應讓我再次堅信JJ可以平安渡過這一劫。
手續辦好後，因為覺得JJ術後各症狀表現良好，就將牠安置在偏間的病房，牠的上方跟側邊都住了一群待領養的可愛幼貓。

而為了讓JJ得到良好的休息，我們並不敢久留，看他入籠後就急忙撤退。臨走離去時，只見JJ激動的吠叫並啃咬著鐵籠，深怕我們把牠再次留下。好在我們離開沒多久後牠也就慢慢平復下來，而那個晚上也是JJ術後精神最好的時候。

接下來晚上值班的護士也一直不時發來視頻報告JJ 的狀況，讓我們安心。而在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後，我竟睡到了近中午才起身。也因為朋友家住的比較偏遠，所以到達醫院時已經是術後隔天的下午三點多。JJ精神看起來還可以，神情有點懨懨的。王醫生說因為JJ體內有點輕微發炎症狀，體溫相對較高，因此一旁備著風扇降溫。但看著牠的臉，一對淺咖啡色的眸子仍是相當靈活可愛。
我請護士拉了一個坐墊靠在籠子邊，然後JJ就像平時睏了的模樣，將頭枕在我的大腿上休息，只是時不時會挑動著眉頭，看著護士來回奔走照料隔壁的小奶貓。

時間過得很快，X下了班後也趕到醫院，我將坐墊讓出來給X，自己起身活動試圖鬆一鬆已坐了一下午的屁股。看著JJ依戀的將頭枕在X的大腿上，畫面是那麼的祥和美好，讓人怎麼樣也想不到後續的發展。

這個畫面其實也沒有維持太久，我想起JJ乖巧，不習慣在自己的籠子裡便溺，於是就問了醫護人員看是否可以帶JJ出去遛達小便。
王醫生過來查看了一下情況，認為表徵都算正常，便爽快的答應了。解開礙人的點滴管線，我們牽著JJ來到了醫院外的路樹下，牠立即就解出了一條堪比黃河長遠的小河出來。見牠能正常小便，我們亦感到欣慰，於是牽著牠想讓牠多走幾步，沒想到才又跨出十來步後牠就定住身軀，怎樣都不肯再挪動腳步。見狀後我們才心覺不妙，但也僅以為是走動時牽動腹部傷口疼痛而已。
我快步奔回醫院將護士請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JJ抱回籠子躺著。我讓出位置讓護士幫牠的前肢再掛上點滴，X則在一旁安撫摸著JJ 的頭頸。可這時JJ顯得有點躁動不是很配合，沒多久X就驚覺JJ的不對勁，只見JJ兩眼開始快速異常轉動，四肢有抽搐的傾向。護士見狀也趕緊呼喚醫生前來。很快的JJ被抬上一旁的檢查台上，仰躺著讓幾個護士摁壓住四肢，王醫生則在JJ肚皮上簡單消毒後，滾著滾輪用超音波查看腹腔狀況。只見醫生眉頭漸漸深鎖，並快速的抽了一管腹水交由護士拿去化驗。良久王醫生才說出心中的擔憂，他表示JJ腹部積水嚴重，擔心可能內部細菌感染。

結果...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化驗結果出爐後，JJ的腹腔內確實感染了大量的細菌，情況非常危急。醫院緊急將院長跟幾位醫生和麻醉醫師招回，準備要為JJ開刀。
也就是說，JJ要在一次術後還不滿36小時的情況下，再開第二次手術! 王醫生當時就凝重的告訴我們，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我聽完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噴了出來。幾位醫生火速到位後JJ很快的又被推進手術室。但這還沒完，王醫生進去前還表示希望我們能盡快找尋到可捐血的大型犬隻來醫院配血捐血。一時間我們也懵了，真的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擦乾眼淚後只能瘋狂的打著電話，透過關係聯繫所有可能有意願的狗友前來捐血。但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真正感到世上好人還是很多的。
這期間有久未聯繫，也有完全不認識的朋友前來雪中送炭。最後是透過良成的人，找到一隻足足有60公斤重的高加索犬-皮皮，大夜晚的由主人載著前來獻血。而良成的人也是在第一時間趕到，一同陪到凌晨等JJ手術結束，才搭車回家...

現在回想起那一晚上，內心真的除了感謝還是感謝...當時可說是集了眾人之力的幫忙才能讓JJ再次從鬼門關那裡搶了回來。
(未完接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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